心軋之時-某人-
提詞與道具
2017/09/09
———演戲的是傻子,看戲的是瘋子———--
4月XX日
望月醫師正在找他的弟弟。
這是從醫院的護理師那邊聽來的,人們總是很樂於向我洩漏各種各樣的訊息,因為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保密者、陪伴者。儘管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八卦和人際關係,但我喜歡這些。我喜歡從每個人嘴裡聽到的同一件事都能被敘述成不同的樣子,我喜歡看到那些人總是互相猜測誤會,像是在看一場永遠不停演的舞台劇,而我可以在台上觀賞,時不時的幫忙提詞或遞道具。
說回望月醫師的事情。望月醫師──也就是由水,向來不會遮掩什麼,但他也不會主動交代自己的事情,如果能從護理師這邊聽到這種傳聞,想必由水現在確實是瘋狂的在找他的弟弟吧。
必須坦承當我之前看到由水的生活、他的家庭時,感到十分失望。曾經我想讓他好好地坐在觀眾席,但顯然他現在已經在舞台上,和那些無趣的人們交換著台詞,把那個無趣的男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曾經我那麼用心想讓他記住不能對演員產生感情,我認為我幾乎成功了,那兩個扮演著他家人的男孩和女人是小小瑕疵,他們是最無趣的那種角色,反應很容易預測,而且連自己是演員都沒有意識到;而由水與那個小警官之間更是讓人挫折,你在和我開玩笑嗎?由水?
我真的笑了。
我看見由水帶著有些疲勞的步伐從旁邊走過,正是因為這幾天突然請假的望月醫師今天來上班所以護理師才提到他。他靠在護理站旁翻閱著某人的病歷,剛才和我攀談的護理師帶著一杯咖啡上前關心,他一直到紙杯湊到眼前才注意到對方,心不在焉的應對著對方的關心,他們交談了幾句話,由水順著護理師的指引將眼神移到我身上,接著走到了我面前。
「你對各種神祕的失蹤事件很了解?」他毫不拖泥帶水的問道。
護理師顯然成功說出了我剛才給她的提詞,我笑道「我是記者,湊巧知道幾個人熱衷研究這種事情罷了……你趕時間嗎?」接著示意一旁的椅子。
「趕,但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由水顯然沒有要坐下慢慢談的意思,當然他也對我是誰不感興趣,沒有什麼對他而言是特別的,這才是正確的樣子,可惜他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但這是個可以修正的小意外。
「介意說說你現在遇到的情況嗎?無意冒犯,但我剛才聽說你的家人似乎是遭遇了類似的事情。」
「我弟弟」他沒有表情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態「消失了,我確定他前一天晚上只是普通的回房間上床睡覺,隔天早上就人間蒸發,而且毫無出門的跡象。」
「有沒有他自己出門或是有人潛入把他擄走的可能?」
「當我提到『神秘失蹤事件』這個詞時,我想你可以理解為這確實是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件,否則我會找警察,而不是找一個不認識的記者討論。」由水面無表情,但毫不掩飾他語氣中的不耐。「我確信他不會這樣一聲不響地出門,並且我家的所有出入口都有監視器,當天全都正常運作,沒有任何人出入,這是他消失當天我在他床上發現的。」
他拿出了他的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拿到我眼前,照片中是一張普通的床鋪和被褥,仔細看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銀色絲線,畫面中的床具黏滿了大量的蜘蛛絲。
「所以,你有相關的情報嗎?」
「介意把你的照片傳給我嗎?」
他毫不猶豫地將手機遞給我,示意讓我自己操作,我輸入了e-mail,寄出之後把手機還回去。
「你會得到一些情報的,蜘蛛的傳聞從來不少。」
「請不要給我鄉里傳說。」他頓了頓,「不……鄉里傳說也好,但希望盡可能是實際發生過的事件,還有,e-mail太慢了,給我你的手機號碼」他似乎沒有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
「我還沒遇過這麼強硬的搭訕方式呢。」
他怔了半秒「…如果你感到冒犯,我只是急於得到線索…」
我笑著問他手機號碼,照他念的數字用手機撥了過去,確認他能接通之後拍拍他的肩膀。
「你會得到線索的。」
他點點頭表示感謝以及等我消息,將醫師袍隨意地脫下掛在手上往大門的方向走去,這時間小警官該來接他了,雖然還想和他多聊幾句,但這樣警官先生或許會進來找他吧,我沒什麼興趣和他交流。
差不多該來準備要遞給由水的道具了。
據我所知擁有和那個小男孩類似情況的人其實並不是那麼少,我自己也經歷過幾次,這種突然消失的事件在這幾年像是流行病一樣在檯面下蔓延,只是沒有人敢公開討論,以為自己是特異的或是特別不幸,而願意公開的人毫無例外地被當成妄想症患者。許多離奇事件的受訪者不願意公開,但我總是有方法讓他們願意告訴我的。
其中經驗者不乏一些狂熱者,這種人不但會重複經歷不同的事件,甚至還能從自己的經驗中得到一些『收藏品』。我想這其中有些很接近無法言說的力量,很有趣不是嗎?
由水失去了他的弟弟,根據經驗,他弟弟不會再回來了,他會崩潰,誰叫他沒有記住我教他的事情呢?觀賞這個過程應該會很有意思;但他的姊姊、或許加上那個警官,大概能慢慢讓他振作起來,回歸普通的生活,這就是最無聊的部分了。
我想他主演的戲劇應該要更精采些,撥通了他的電話。
「你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不少,望月醫師。」
由水穿著風衣站在路燈下「我說過我趕時間。」
雖然他獨自前來在我意料之中,但我還是向他確認了一下是否有同伴,他顯然不想討論這件事情。我對他微笑,他自然的跟著走到摩托車旁,接住我丟過去的安全帽。
「正好,因為若是突然多出一個乘客,我就不得不向他道歉了。」
「目的地是哪?」
「你需要向任何人報備嗎?」
他沉默不語。
「那麼等你到了就會知道了,我比較喜歡保留驚喜。」
「你給的訊息太少,我無法作準備。」
「你只要準備好自己就可以了。」
又是一段沉默,他坐上後座任由我帶他前往未知的方向。
「你害怕?需要找人來陪你嗎?提醒你,我並沒有你緊急聯絡人的電話。」這不算是假話,因為我不知道他的緊急聯絡人是誰。
「不需要。」
「那麼抓緊了,你趕時間對吧。」
我沒費心掩飾自己的笑意,任他抓緊我的衣服,帶他往深夜的高速公路上馳騁而去。
4月XX日 深夜
4月XX日
望月醫師正在找他的弟弟。
這是從醫院的護理師那邊聽來的,人們總是很樂於向我洩漏各種各樣的訊息,因為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保密者、陪伴者。儘管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八卦和人際關係,但我喜歡這些。我喜歡從每個人嘴裡聽到的同一件事都能被敘述成不同的樣子,我喜歡看到那些人總是互相猜測誤會,像是在看一場永遠不停演的舞台劇,而我可以在台上觀賞,時不時的幫忙提詞或遞道具。
說回望月醫師的事情。望月醫師──也就是由水,向來不會遮掩什麼,但他也不會主動交代自己的事情,如果能從護理師這邊聽到這種傳聞,想必由水現在確實是瘋狂的在找他的弟弟吧。
必須坦承當我之前看到由水的生活、他的家庭時,感到十分失望。曾經我想讓他好好地坐在觀眾席,但顯然他現在已經在舞台上,和那些無趣的人們交換著台詞,把那個無趣的男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曾經我那麼用心想讓他記住不能對演員產生感情,我認為我幾乎成功了,那兩個扮演著他家人的男孩和女人是小小瑕疵,他們是最無趣的那種角色,反應很容易預測,而且連自己是演員都沒有意識到;而由水與那個小警官之間更是讓人挫折,你在和我開玩笑嗎?由水?
我真的笑了。
我看見由水帶著有些疲勞的步伐從旁邊走過,正是因為這幾天突然請假的望月醫師今天來上班所以護理師才提到他。他靠在護理站旁翻閱著某人的病歷,剛才和我攀談的護理師帶著一杯咖啡上前關心,他一直到紙杯湊到眼前才注意到對方,心不在焉的應對著對方的關心,他們交談了幾句話,由水順著護理師的指引將眼神移到我身上,接著走到了我面前。
「你對各種神祕的失蹤事件很了解?」他毫不拖泥帶水的問道。
護理師顯然成功說出了我剛才給她的提詞,我笑道「我是記者,湊巧知道幾個人熱衷研究這種事情罷了……你趕時間嗎?」接著示意一旁的椅子。
「趕,但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由水顯然沒有要坐下慢慢談的意思,當然他也對我是誰不感興趣,沒有什麼對他而言是特別的,這才是正確的樣子,可惜他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但這是個可以修正的小意外。
「介意說說你現在遇到的情況嗎?無意冒犯,但我剛才聽說你的家人似乎是遭遇了類似的事情。」
「我弟弟」他沒有表情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態「消失了,我確定他前一天晚上只是普通的回房間上床睡覺,隔天早上就人間蒸發,而且毫無出門的跡象。」
「有沒有他自己出門或是有人潛入把他擄走的可能?」
「當我提到『神秘失蹤事件』這個詞時,我想你可以理解為這確實是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件,否則我會找警察,而不是找一個不認識的記者討論。」由水面無表情,但毫不掩飾他語氣中的不耐。「我確信他不會這樣一聲不響地出門,並且我家的所有出入口都有監視器,當天全都正常運作,沒有任何人出入,這是他消失當天我在他床上發現的。」
他拿出了他的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拿到我眼前,照片中是一張普通的床鋪和被褥,仔細看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銀色絲線,畫面中的床具黏滿了大量的蜘蛛絲。
「所以,你有相關的情報嗎?」
「介意把你的照片傳給我嗎?」
他毫不猶豫地將手機遞給我,示意讓我自己操作,我輸入了e-mail,寄出之後把手機還回去。
「你會得到一些情報的,蜘蛛的傳聞從來不少。」
「請不要給我鄉里傳說。」他頓了頓,「不……鄉里傳說也好,但希望盡可能是實際發生過的事件,還有,e-mail太慢了,給我你的手機號碼」他似乎沒有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
「我還沒遇過這麼強硬的搭訕方式呢。」
他怔了半秒「…如果你感到冒犯,我只是急於得到線索…」
我笑著問他手機號碼,照他念的數字用手機撥了過去,確認他能接通之後拍拍他的肩膀。
「你會得到線索的。」
他點點頭表示感謝以及等我消息,將醫師袍隨意地脫下掛在手上往大門的方向走去,這時間小警官該來接他了,雖然還想和他多聊幾句,但這樣警官先生或許會進來找他吧,我沒什麼興趣和他交流。
差不多該來準備要遞給由水的道具了。
據我所知擁有和那個小男孩類似情況的人其實並不是那麼少,我自己也經歷過幾次,這種突然消失的事件在這幾年像是流行病一樣在檯面下蔓延,只是沒有人敢公開討論,以為自己是特異的或是特別不幸,而願意公開的人毫無例外地被當成妄想症患者。許多離奇事件的受訪者不願意公開,但我總是有方法讓他們願意告訴我的。
其中經驗者不乏一些狂熱者,這種人不但會重複經歷不同的事件,甚至還能從自己的經驗中得到一些『收藏品』。我想這其中有些很接近無法言說的力量,很有趣不是嗎?
由水失去了他的弟弟,根據經驗,他弟弟不會再回來了,他會崩潰,誰叫他沒有記住我教他的事情呢?觀賞這個過程應該會很有意思;但他的姊姊、或許加上那個警官,大概能慢慢讓他振作起來,回歸普通的生活,這就是最無聊的部分了。
我想他主演的戲劇應該要更精采些,撥通了他的電話。
「你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不少,望月醫師。」
由水穿著風衣站在路燈下「我說過我趕時間。」
雖然他獨自前來在我意料之中,但我還是向他確認了一下是否有同伴,他顯然不想討論這件事情。我對他微笑,他自然的跟著走到摩托車旁,接住我丟過去的安全帽。
「正好,因為若是突然多出一個乘客,我就不得不向他道歉了。」
「目的地是哪?」
「你需要向任何人報備嗎?」
他沉默不語。
「那麼等你到了就會知道了,我比較喜歡保留驚喜。」
「你給的訊息太少,我無法作準備。」
「你只要準備好自己就可以了。」
又是一段沉默,他坐上後座任由我帶他前往未知的方向。
「你害怕?需要找人來陪你嗎?提醒你,我並沒有你緊急聯絡人的電話。」這不算是假話,因為我不知道他的緊急聯絡人是誰。
「不需要。」
「那麼抓緊了,你趕時間對吧。」
我沒費心掩飾自己的笑意,任他抓緊我的衣服,帶他往深夜的高速公路上馳騁而去。
4月XX日 深夜